可能已看過近期控訴基督教民族主義(Christian nationalism)很邪惡的相關頭條新聞了,特別是自12月在華盛頓特區的耶利哥進軍(Jericho March)以來,以及因支持川普而上街的激烈群眾——裡面有不少人使用基督教的標誌、口號或符號——並在1月6日引發暴動,衝進美國國會大廈。

什麼是基督教民族主義?它跟基督教有什麼不同?它跟愛國主義有什麼不同?基督徒應該如何看待國家,尤其是美國?如果民族主義是不好的,這是否意味著我們應該完全拒絕對自己國家的認同及忠誠?

什麼是愛國主義,愛國主義好嗎?

愛國主義(Patriotism)就是愛自己的國家。它與民族主義(Nationalism)不同,民族主義是關於如何定義我們國家的爭論。基督徒應該認為愛國主義是好的,因為上帝的創造物都是好的,愛國主義有助於我們欣賞我們所身處的國家及其特色。我們對上帝創造物裡某一特定地點(國家)的感情及忠誠有助於我們使其更加繁榮、進步,我們的這些努力都是好的。身為基督徒,我們可以,並且也應該愛美國——但這也意味著當美國犯錯時,我們要努力改善我們的國家,對它進行應有的批評,並為了正義而努力。

什麼是民族主義?

民族主義有很多定義,對於能如何最好地定義民族主義,至今依然有不少的討論。我回顧了與民族主義的定義有關的學術文獻,發現了幾個反復出現的主題。大多數學者都同意,民族主義始於這樣一種信念:即人類可以分成不同種各自獨立、內部有相同文化的群體,通常由語言、宗教、種族或文化等共同特徵所界定。學者們表示,民族主義支持者認為,這些群體應該各自擁有自己的政府;政府應該促進及保護一個國家的文化認同感;有主權的民族群體為人類提供了意義和目的。

什麼是基督教民族主義?

基督教民族主義(Christian nationalism)認為美國是個由基督教信仰定義的國家,政府應該採取積極的措施來保持這樣的狀態。基督教民族主義者普遍地斷言,美國是,並且必須繼續是一個「基督教國家」——這樣的信念不僅僅是他們觀察美國歷史而的出的結論,也是他們認為美國未來應該繼續維持的樣貌。塞繆爾·亨廷頓(Samuel Huntington)等學者也提出了類似的觀點:美國是由其「盎格魯—新教」的過去所定義的,如果我們不保護我們的文化遺產,我們會失去我們的身份和自由。

基督教民族主義者並不反對憲法第一修正案,也不主張神權主義(theocracy),但他們認為基督教應該在公共領域享有特權地位。 「基督教民族主義」是個新的詞彙,其擁護者一般不會用這個詞來形容自己,但這個詞精確的描述了那些堅持「美國人的身份認同與基督教密不可分」的美國民族主義者。

民族主義的問題是什麼?

人類無法被簡單粗暴的劃分為互不相容的不同種文化。人類文化經常是相互重疊、邊界模糊的。由於文化跟文化之間的區別是模糊的,用文化作為政治秩序的基礎是不合適的。並且,文化認同是可以隨著時間改變的,難以將其劃定範圍,而政治邊界卻是硬性的、常設的狀態。若試圖將政治合法性建立在文化相似性上,意味著政治秩序將不斷面臨著被其他群體視為非法的危險(例如對國土範圍的爭奪)。文化上的多元性基本上是每個國家都無可避免的。

民族主義是真實存在的問題,還是只是一個抽象的擔憂?

這是一個真實存在的嚴重問題。當民族主義者建設他們的國家時,他們必須界定誰屬於、誰不屬於這個國家。但總有一些持不同政見者和少數民族不符合,或無法符合民族主義者偏愛的文化模板。在缺乏道德權威的情況下,民族主義者只能以武力來實踐其理想。學者們幾乎一致地認為,民族主義的政權往往有成為專制政權、充滿侵略性的傾向。例如,在過去的前幾代裡,當美國政府還以新教爲默認的官方宗教的時代,美國政府並沒有真正的尊重宗教自由。更糟糕的是,美國聯邦政府及許多個州曾利用基督教作為支持奴隸制和種族隔離的工具。

基督教民族主義者所要求的,與正常的基督徒參與政治之間有什麼不同?

基督教民族主義者希望將美國定義為一個基督教國家,他們希望政府推廣一種特定的文化模板作為國家的官方文化。有人主張修改憲法,承認美國的基督教傳統,有人主張在公立學校恢復禱告的時段。有人試圖在學校課程裡把基督教民族主義對美國歷史的解釋視為神聖不可挑戰的——包括美國與上帝有著特殊的關係,或是被上帝「揀選」,在地球上執行特殊的使命。還有一些人則特別主張要限制移民,以防止美國宗教及種族人口結構的改變,或美國文化的改變。有些人則希望賦予政府更多的權力來約束不道德的行為。

有些人——讓我們再以學者塞繆爾·亨廷頓為例——則認為,美國政府必須捍衛和崇尚其原先占主導地位的「盎格魯—新教(Anglo-Protestant)」文化,以確保美國民主制度的存續。有時候,基督教民族主義最明顯的不在於它的政治議程,而在於它所持的那種態度:一種不言而喻的假定,即,心裡假定基督徒有權在公共領域中佔據首要位置,因為他們視自己為美國文化真正的、或根本上的精神遺產的繼承人,他們有默認的權利來定義何為「美國經驗」,因為他們認為自己是美國的建築師、第一公民和監護者。

基督教民族主義會如何為美國帶來危險?

基督教民族主義傾向把其他美國人當作二等公民。如果基督教民族主義在美國被完全的執行,它就不會尊重所有美國人的完整的宗教自由。基督教民族主義因此能透過「為道德立法」賦予國家權力來規範人民的行為,將美國陷於政府權力過度擴張的風險,並開啟不好的先例,創造日後此系統被反對基督徒的政權用以迫害基督徒的可能性。此外,基督教民族主義是一種主要由美國白人持有的意識形態,因此,它往往只會加劇種族和民族之間的分裂。近年來,基督教民族主義的風氣越來越盛行,其特徵在於,他們充滿恐懼並相信基督徒如今正在遭受迫害。有些人甚至開始倡議,認為美國基督徒需要準備好赴湯蹈火,以維護美國的真實身份。這類的說詞在1月6日發生的暴動裡真實起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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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教民族主義為教會帶來什麼樣的危險?

基督教民族主義利用基督的名為世俗的政治目的背書,宣稱自己的政治目的就應是每個真信徒的政治目的。無論其目的是什麼,這在原則上就是錯的,因為只有教會才有權宣揚耶穌的名,並將祂的標準帶進世界。如果一個政治運動提倡某種不正義的主張,事情就更糟糕了,基督教民族主義及其伴隨的不自由主義(illiberalism)就是如此。在這種情況下,基督教民族主義是在「稱惡為善,稱善為惡」;它把基督的名字當作無花果葉來掩蓋其政治目的,把耶穌的信息當作政治宣傳的工具,把教會當作國家的婢女和啦啦隊。

基督教與基督教民族主義有什麼不同?

基督教是一個以耶穌基督的人性和祂的工作為核心的宗教,如《聖經》、《使徒信經》以及《尼西亞信經》所定義的那樣。這個宗教是「從各國、各族、各民、各方來的人」聚集在一起敬拜耶穌(啟示錄7:9),這個信仰將猶太人、希臘人、美國人和非美國人連結在一起。基督教的本質是政治性的,但其政治性在於,基督影響並挑戰基督徒去改變、超越他們對世俗世界的忠誠(轉為對基督忠誠)——但是,除了我們應該「敬畏神,尊敬君王」(彼前2:17) 、納稅、愛我們的鄰居及尋求公義以外,基督教信仰在世俗社會的政治參與裡,在關於應有哪些實踐的問題上,並沒有單一的觀點。

相較之下,基督教民族主義是一種重視美國民族認同的政治意識形態。很顯然的,此意識形態對美國歷史和美國政府的特定的理解,並非出自《聖經》的教導,並且有許多歷史學家和政治學家對基督教民族主義的歷史解讀提出異議。最重要的是,基督教民族主義包括具體的政策規定,並宣稱這些政策規定是符合《聖經》的,但其充其量只是對《聖經》原則在應用上的推測,最壞的情況是,這些應用實際上為聖經原則的反例。

基督徒可以不以基督教民族主義者的身份參與政治嗎?

可以的。在幫助建立美國這個國家的路程上,過往的美國基督徒堪稱典範。許多美國基督徒致力於結束奴隸制、種族隔離和其他種罪惡。他們這樣做是因為他們相信基督信仰要求他們為公義而努力。他們努力推廣的是基督教原則,而不是基督教政權或基督教主導文化,這是正常的基督徒的政治參與及基督教民族主義者之間的關鍵區別。正常的基督徒的政治參與是謙卑、慈愛和自我犧牲的;他們不會認為基督教徒有在公共領域裡居首位的特權,也不會假定基督徒有權利繼續在美國文化裡佔據歷史性的主導地位(並反對這樣的宣稱)。今天,基督徒應該在公共領域裡追求公義,例,。追求保護尚未出生的生命、促進宗教自由、促進種族正義、維護法治社會並尊重憲法程序——以這類的努力來愛他們的鄰舍。這種真正來自基督的政治議程與鼓吹基督教單ㄧ文化、西方精神遺產,或盎格魯-新教的價值觀不同。

Paul D. Miller是喬治城大學大學國際事務方面的教授,也是道德與宗教自由委員會(the Ethics and Religious Liberty Commission)的研究員。

翻譯:洪雲峰、吳京寧 / 校稿:Yiting Ts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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