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个多星期前,《今日基督教》发表了加拿大牧师雅各布·伯奇(Jacob Birch)的一篇文章。他指出,“不,西方国家的基督徒并非处于放逐之中”。
伯奇说得很对,西方教会对于放逐(exile;编注:在中文和合本《圣经》中,这个词语一般被翻译为“被掳”)的讨论可能正暴露了西方福音派一些最糟的行为模式。
但与此同时,我相信圣经里关于放逐的真实教导能为我们提供对抗这一切“错误的应用”的方法。
伯奇首先指出,今天许多白人福音派教会习惯自认为圣经里描述的被放逐之民(exiles),尤其在现今社会逐渐世俗化且基督教逐渐边缘化的背景下。毫无疑问的,在北美大陆的某些地区里,这是事实。
但可惜的是,在我自己生活的圣经地带区(Bible Belt,又称“圣经地带”,是美国基督教福音派在社会文化中占主导地位的地区,多指美国南部),“放逐”的想法似乎没那么常见。相反的,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我发现伯奇提出的关于渴望“占领”(occupation)的隐喻在我这里却更常见,即使这里的基督徒没有用类似的精确的词汇来表达。
占领,毕竟意味着敌方势力入侵了自己的领土,让人们在自己的土地上被挟持。这在《圣经》关于神子民的故事里出现过好几次。举个例子,这就是为什么宗教领袖向耶稣提出的“是否向凯撒纳税”的问题如此具有挑战性。
按照许多第一世纪犹太人的观念,对这个问题说“是”就相当于肯定了罗马对他们土地的占领——他们相信这块土地理应由大卫家族来治理,而不是凯撒的傀儡政府。但耶稣的回答却超越了这种暂时性的占领,祂更关切的是那更深刻、更根本性的占领——夺下壮士的家(太12:29)。
然而,关于占领,却很难说是不合理或不属灵的举动。毕竟这个问题关乎着神的公义(“以色列的神怎能让这种情况继续?”),也关乎一个民族的荣辱。问题在于,要以何种方式摆脱占领者的非法统治?
事实上,关于如何处理罗马占领的问题,已引发了被占领人民内部一些最危险的分裂——其中有像巴拉巴这样的叛乱者、像西门这样的奋锐党人士,也有像马太和撒该这样的合作者。
在占领的状态下,“外来者(即占领者)”才是这块土地上的异类。而“被放逐”的状态,则是原先的“内在者(主人)”不得不学习如何在一个陌生之地生活下去。
关于“被放逐的叙事”,在圣经里从来就不是只发生过一次的单一事件。对我们这些或生在以色列后代之家,或嫁接到其根基上的枝子(身为外邦人信主)而言,“放逐”也是基督教叙事的一部分。圣经里形容这正是基督徒持续经历着的状态——在基督升天和再次降临之间——我们都处在被放逐的状态下。
彼得称呼教会为“分散在各省,寄居的(exiles),就是照父神的先见被拣选的”(彼前1:1),并告诉他们要“存敬畏的心,度你们在世寄居的日子”(彼前1:17)。彼得的指示让我们看到,第一世纪的教会与我们多么的不同,而是多么相似。他们不能继续过着“祖宗所传流虚妄的行为”模式(第18节)。
彼得所说的寄居(exile,即被放逐),并不意味着信徒没有归属感,而是意味着他们如今有不同的归属感:他们属于一个“被拣选的族类,是有君尊的祭司,是圣洁的国度”(彼前2:9)。就像但以理在巴比伦时一样,处于这种放逐中,并不意味着我们的目标是要把尼布甲尼撒赶下王位,也不是要获得巴比伦帝国的统治权。恰恰相反,被放逐的人最大的目的是不要成为“像巴比伦人那样的人”。
那么,在敦促教会成为“客旅和寄居的人”时,彼得希望他们明白,他们面对的真正的问题不是皇帝或周围的外邦文化。他们仍可以尊重这些人,包括皇帝。他们最大的问题是要“禁戒肉体的私欲,因这私欲是与灵魂争战的。”(彼前2:11)。
但若今天基督徒是活在“被占领的叙事”下——即仇敌霸占着自己的应许之地——基督徒们要么会寻求和他们同化(才不会被伤害),要么则会愤怒地反抗占领者、与他们争战。但彼得告诫说,这两种情况都不应该发生。相反的,他们在外邦人中“应当有好的行为”,并应留意自己是顺服于神而不是众人(彼前2:12)。
当然,“放逐的叙事”是否也有可能被危险地用来表达失去文化主导权的怨恨感?绝对可以的,就像圣洁也能被人扭曲至以自以为义的方式追求完美;使命(mission,即宣教)能被人扭曲成殖民主义下错误的行径那样。但这些危险及扭曲的应用并没有体现出这些概念在圣经教导里的真实意义。
在最初的放逐中,以色列人不断被提醒,他们的困境不是巴比伦人造成的,他们不应靠着寻找其他力量(例如埃及或亚述的帮助)击败巴比伦人来解决这个问题。上帝是他们流亡的唯一原因。这也是为什么以色列人的呼召不是为自己找/扶持一个尼布甲尼撒王,而是悔改,并重拾他们身为神子民的独特性。
此外,圣经里关于放逐的叙事也清楚地表明,以色列人的问题同样无法靠“回家”来解决。耶利米和以西结都清楚地向被放逐者说明,他们回不了家。神的荣耀已离开了圣殿——不是被外部力量赶走的,而是因祂自己子民的罪而离开了(以西结书10章;耶利米书7章)。
这是以色列人的坏消息。
但好消息是,既然是神放逐了自己的子民,祂也在放逐之地与他们同在。他们可以找到祂,在陌生之地敬拜祂。
他们可以盖房子、生孩子,适应巴比伦生活的一些外在风俗层面(例如,但以理被冠上巴比伦的名字,并在尼布甲尼撒王的宫中服侍)。但与此同时,他们要能够拒绝屈服于强加于他们的偶像崇拜,或不屈服于那些更微妙的被外邦人“同化”的试探,使他们失去身为亚伯拉罕后代、神子民的“独特性/异质性”。
每一个基督徒群体都应明白自己“是客旅,是寄居的。”(彼前2:11)
事实上,当我们采纳或谈论“放逐的叙事”时,会与西方基督徒哀叹或怨恨“失去基督教文化”的想法及行为模式完全相反。 “放逐的叙事”的核心重点是,在任何一个国家和文化里,从耶稣第一次降临到祂的第二次再来,每一个基督徒群体都应明白自己“是客旅,是寄居的。”(彼前2:11)
如果我们(美国人)回顾历史时,觉得好像有那么一段时光,我们美国人并没有身为“被放逐者”的经历,那正是因为,那时的我们已经适应并接受了巴比伦的偶像崇拜——并盼望曾经让我们过得舒服的尼布甲尼撒王能回归那样。
而若现在的我们期待的是“有一天,我们将不再感到被世俗文化边缘化”,取而代之的是能在这个世界上住在一个“和我们基督教文化一样”的家园里,那也是因为我们习惯了偶像崇拜——就像希望将来有一个不同的尼布甲尼撒出现一样。
也就是说,每当我们“错误地使用放逐的叙事”来哀叹自己身处于一个黑暗或日益敌对我们的世界文化里——而不是把我们的处境看作与我们之前的每一个时代相同的话——那我们就并不明白“《圣经》里教导的放逐”究竟是什么意思。
圣经里“放逐叙事”的教导其实是要除掉我们的“自以为有权力感”和“自认被围困的心态”。我们既不应试图融入周围社会文化里任何“看似正常”的行为,也在不应该在不被世俗文化接纳时感到愤怒。相反的,我们应当视我们的生活常态为一场朝圣之旅。
“这些人都是存着信心死的,并没有得着所应许的,却从远处望见,且欢喜迎接,又承认自己在世上是客旅,是寄居的。”——《希伯来书》的作者如此对我们说。
“说这样话的人,是表明自己要找一个家乡。他们若想念所离开的家乡,还有可以回去的机会。他们却羡慕一个更美的家乡,就是在天上的。所以神被称为他们的神,并不以为耻,因为他已经给他们预备了一座城。”(希伯来书11:13-16)。
身为被放逐者的人不会说:“哦不,我们被边缘化了!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相反的,他们应该问,“为什么我没有被更多地边缘化?我是否已经被自己的喜好所左右,以至于无法感受到对探索未知的神更深层的渴望?”
我相信我们这个世代真正的危机,不是基督徒视自己为生活在陌生国度的被放逐者,而是他们可能把自己的国家——美国、加拿大或他们所在的任何地方——错误地视为神的应许之地。这个视角衍生出来的行为,要么是试图拥抱、接纳周围的一切,视其为神所赐的牛奶与蜜之地,要么会试图将无论哪个要从他们身边“夺走我们国家”的“亚玛力人”或“非利士人”征战、试图把他们连根除去。
我相信西方的基督徒是被放逐者,东方的基督徒也是一样。 21世纪的基督徒与前面二十个世纪的基督徒一样,都是被放逐者。
但是,我们今天展现出来的怨恨、自认有绝对话语权的行为、打文化战争和在twitter、Facebook上对世俗文化的讥讽,并不是客旅和寄居者应有的行为。相反的,这些行为是我们还没有被充分的放逐的证据。
罗素·摩尔(Russell Moore)在《今日基督教》带领公共神学项目。
翻译:许珏 / 校编:Yiting Ts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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