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辞职”(quiet quitting,或称“躺平”)的概念是近年来社交媒体上热门的话题,其大意是拒绝接受任何超出份内基本要求的工作。新闻评论员热烈的讨论著,今日的员工们,特别是所谓Z世代的员工们,是否皆在静默辞职。

我算是对这种说法持怀疑态度的其中一员。有些关于静默辞职的言论只是又一个世代间的夸张描述(我尚未看到任何证据)。更可能的真实情况是,员工们的工作效率更高了,但他们开始在工作与生活之间划上健康的界限。

也许在某些职场中确实存在着静默辞职的现象,但我怀疑这种现象并没有比以往更普遍。然而,即使这只是一种虚构的概念,却也指出许多人生活中真实存在的状况:一种“无论他们多努力都无法产生任何影响,事情永远也不会改变”的感觉。

而我发现,在现今教会里,这种想法反而是个真实存在的试探。

我们这些看着教会发生各样事件的人,可能会容易得出同样的结论:无论我们做什么,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们可能会继续参与教会生活、继续祷告、继续教导人、继续服事——但每当面对类似的教会问题时,我们并没有真的期待见到任何改变。

在过去一周内,我发现自己也出现这种倾向。

最近,我在一个离家很远的城市里讲道。一位令我印象深刻的20多岁浸信会基督徒来机场接我。当我们聊着教会事工以及他在教会做的事情时,他表达了对我曾在《今日基督教》里写的一些内容的反思——例如,我所认识的许多教会领袖皆对目前疯狂的状态(无论是教会内还是教会外)感到沮丧。

他说,自他进入成年以来的这十年间,他无法回忆起一段视社交媒体恶意攻击、制度崩溃、家庭分裂、教会政治分裂,以及连续不断的丑闻为不正常事件的时期。

这正是我一直以来担心的事。关于教会正面临着诚信/无正直见证的危机,我当然会担心那些因厌恶失望而离开教会的人。但让我更担心的,是那些视教会和国家现在破碎的状态为“正常”的人。

这位年轻的基督徒受过门徒训练,可以很清楚地从历史演变中看清,“当今现况”与“(教会)应该有的面貌”之间的区别。但我问自己:那些不能分辨的人呢?我们正聊着天时,我的手机发出铃声,跳出一则简讯——又一位事工朋友因危机而辞去其职位。

之后,我会见了一群同样杰出的牧师们,他们来自福音派内不同的宗派。当中有不少人谈到,在COVID-19大流行期间的各种争议及政治上的看法分歧的情况下,许多他们在事工中的朋友都因领导教会的任务十分艰辛,陆续发生精神状况不佳的危急情况。不少人也提到他们所认识的年轻人都断定教会不过是争权夺势的投机主义者,或甚至更糟糕。

当我试图说些什么鼓励这些牧师时,我同时一直想着那则简讯里的坏消息、在车上和那位年轻人聊天中浮现的忧虑,以及当今教会正面对的危机。

即便我在那周才刚 写了 一篇文章,关于我们应提防“不慎思明辨的宿命论”所带来的危害,但我对未来的盼望同样在下降,我的心态变得黯淡,在听到这么多类似的故事后开始感到麻木。若同样的事件再次发生,我再也不会感到诧异了。

但稍后,另一段对话让我警醒起来,在我内心投下一颗震撼弹。

上周主日是我所教授的《创世记》系列课程的第一周。课堂结束后,一位大约19或20岁的年轻人来跟我打招呼。他正在附近就读一间职业技术学校,并告诉我他希望毕业后追随他祖父的脚步。

他的祖父是一名汽车修理师,他不仅为他的社区修理车辆,而且ㄧ辈子在无家可归人士收容所和监狱里服事并分享福音——去爱那些被许多人遗忘了的族群。

这位年轻人说,他想像他的祖父一样,学习一门技术并且精益求精地实践它(绝对不是用静默辞职心态),同时学习如何向囚犯、无家可归者,和其他任何耶稣可能会呼召他去服事的群体传福音。当这位年轻人谈着要走入非基督徒之间,以爱和诚实正直的方式呈现耶稣时,他的脸上充满了喜悦。

我离开时,感到充满活力,对教会的未来感到无比振奋并受到鼓舞。这一位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祖父,是他的孙子渴望完全效法的福音典范。我甚至不知道,这位老先生是否还活着,但他的事工仍在发光发热——持续为他的孙子提供动力,朝着同一方向前进。

当然,更不用说那些来自监狱和街友收容所的人,他们因受到这位先生见证的激励,目前正在服事基督。有多少人的生命得到拯救,有多少人在永恒里的去向被改变,有多少家庭因为他在破损的燃油泵或故障的交流发电机旁的对话而重新团聚?

和这个人孙子的那段对话,是一个翻搅我生命的恩典。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位对世事存讥诮怀疑心态的人,或许我近年来几乎已成为有这种心态的人了。但这次相遇的经历提醒了我“为什么我是一名基督徒”:我真心相信耶稣是活着的神,圣灵正在作搅动的工作,福音仍然按照以往的方式运作——如同发酵中的酵母,又像发芽中的种子,或是从死亡里复活的生命那样。

面对美国现今基督教界各种丑陋不堪的事,有些人会表示:“好了,不要再讲这些难堪的事情了,让我们谈谈其他正在发生的正向的事。”我同样也对这类人渐渐感到不耐烦。因为这不是我在这篇文里想表达的态度。这类说词属于一种公关回应,每个人都可以看出这种说法是一种为了保护自身群体而常见的处理方式。

但是,爱教会的方式就是作见证——也就是说真话。如果我们不真实地讲述教会偏离了基督使命的各种行为,那么我们其实并不真正相信自己所说的话:教会应该成为世界的光,是一个获得救赎的族群,向世人展示悔改并跟随真道会有的生命样貌。

当我们看不到或不愿承认许多人对教会失去信心的真实理由,或者当我们只强调那些不要求我们认罪悔改的部分时,我们几乎等同于在对这些人说:“我才不在乎你以后会不会下地狱!”

对于那些怀疑教会的人,我们可以帮助他们的方式就是去爱他们,为他们挺身而出,尽我们最大努力赢得他们的信任。但是,我们能如何做到这一点?唯有我们这些被呼召坚守教会的人永远不放弃她,才可能办到。对于那些失去盼望的人,我们的责任便是为他们守住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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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盼望不会凭空出现。 “只是所见的盼望不是盼望,谁还盼望他所见的呢?”使徒保罗继续说:“但我们若盼望那所不见的,就必忍耐等候”(罗马书8:24-25)。保罗还写道,盼望是透过痛苦而来,因为“患难生忍耐,忍耐生老练,老练生盼望;盼望不至于羞耻”(罗马书5:3-5)。

盼望并非一种公关手段或行销策略。盼望不会不理睬那些正在受苦、挣扎及忍耐的人。但是,即便我们持续忍耐、盼望,我们也会发现自己对于神撼动教会,同时建造、改革及重组她的方式越来越麻木。

庆幸的是,有时候,上帝会透过让我们稍稍瞥见我们眼界以外正在发生的事来重新点燃我们盼望。有时,也许仅仅只需要一次随兴的聊天,我们就能看见祂的荣耀仍然闪耀得如此明亮

同时这也意味着,我们不应失去盼望,不应停止对恩典及喜乐感到惊叹。无论是登高疾呼或是安静地实践神的使命,让我们别放弃,别躺平。

罗素‧摩尔(Russell Moore)是《今日基督教》(Christianity Today)总编辑。

翻译:荣怿真 / 校对:T.N & Yiting Ts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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