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選舉季節來臨前,有些基督徒會提醒我們「耶穌不是共和黨支持者或民主黨支持者」。

但同樣在每場選舉來臨前,其他基督徒則會跟我們說「投給支持墮胎的候選人是錯的」或「基督徒應該只投給那些會為種族正義奮鬥的候選人」。

由於選票背後的問題涵蓋嚴肅的道德意義,涉及——人的生命、宗教自由、婚姻、經濟、種族平等以及對弱勢群體的醫療照顧——上帝肯定會在乎我們是如何投下這一票的。然而,同樣明顯的是,基督徒無法在「投給誰」的問題上達到共識,即使是在與聖經教導有關的議題上。

一些基督徒自豪地戴著MAGA(「讓美國再次偉大」為共和黨口號)帽子,搖著川普的旗子,在共和黨的政治人物來訪他們的教會時為他們歡呼。這類行為背後部分的原因是他們認為共和黨是唯一會阻止墮胎法案,或捍衛保守派基督徒的權益,讓他們能安全地根據基督信仰對性道德(sexual ethics)相關議題表達自己看法的政黨。

其他基督徒則撰寫社論,認為支持川普等同於放棄福音派價值觀,因為他們認為川普的行為和言論(其他共和黨政治人物也有同感)與聖經中關於愛陌生人、關心窮人或將他人視為神的形象來相待的教導不相符。

那麼,基督徒該如何與在政治上跟自己意見相左的其他基督徒相處?我們是否有辦法在福音裡找到共同點,同時對我們在政治上的分歧保持開放的態度?

這是有可能的。

但這種作法需要我們超越一種普遍存在於美國基督徒之間的錯誤想法:我們是否是個道德的人取決於我們的政治選擇(所投下的政黨)。

一項2020年的民意調查顯示,如果他們的孩子跟一個支持別的政黨的人結婚,有38%的美國人會「很苦惱」。一個問卷參與者解釋「這不再是『單純的政治問題』了。這是嚴重的道德鴻溝。」這份問卷於2021年1月6日美國國會大廈被襲擊、川普的第二次彈劾案,以及最高法院推翻羅訴韋德案(墮胎違法法案)的裁決之前所進行——而這幾個後來發生的事件都使各黨派在道德議題上的分歧更加劇烈。

耶穌的追隨者致力於反對罪惡及尋求公義,也因如此,若有人說「我們應該謹慎地將我們的政治選擇視為決定我們是否道德的根本因素」則有悖常理。因為,正是因著我們所信仰的基督教,我們知道屬世的政治本身的道德局限性。

我們確實應該利用政治來追求公義。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但我們也必須認知到我們這樣做的時候的可錯性。當我們和其他與我們做出不同政治選擇的基督徒打交道時,我們必須非常謹慎地不要把自己的政治選擇作為衡量道德的標準。換句話說,正如邁克爾·韋爾(Michael Wear)在本刊近期一篇文章所說,我們必須避免「政治宗派主義(political sectarianism)。」

(編按:「政治宗派主義」意指兩個意見相歧的群體不再關注思想上的優劣,將對方妖魔化及自我道德化,且充滿厭恨情緒)。

理論上而言,若我們認知到三個關鍵原則時,我們就能跟與我們政治觀點相反的基督徒維持良好的關係:

1. 兩個主要的政黨都反映了部分的基督教原則,但同時也都將這些原則與對聖經真理的扭曲解釋混淆在一起。

由於美國深受基督教的影響,共和黨和民主黨都受到了大量信奉聖經的基督徒的影響。目前,這兩個政黨都有曾被按牧過的基督徒黨員在美國國會任職。這兩個黨的政綱都能反映出數十年來基督徒參與其中的痕跡。

民主黨對貧困、種族正義、醫療保健和環境保護的關注不僅得到主流新教徒和天主教徒的支持,也得到了許多黑人和西班牙裔新教徒及來自其他族裔的福音派的支持。

民主黨的信念深深地被有基督教信仰的人所塑造。富蘭克林·羅斯福總統在1930年代開展的羅斯福新政(The New Deal )正是由社會福音(Social Gospel)派基督徒草擬。該黨對公民權利的擁護及提倡從未遠離對黑人教會的關心。

儘管民主黨在一些議題上的立場——特別是與性及墮胎有關的議題上——與神學上正統的基督徒的立場大不相同,但該黨對平等和多樣性的支持確實植根於深受20世紀末自由派新教徒歡迎的基督教普世願景。

同樣地,共和黨也深受基督教信仰思想的影響。共和黨2016年發佈的黨綱裡提及上帝多達15次,並支持宗教自由、保護未出生的嬰兒及婚姻的重要性等原則。

共和黨自美國內戰前成立至今,一直是守護主流新教教派道德理念的堡壘。但在20世紀末,它也成為充滿白人保守派基督徒的政黨,這些人深受該政黨在公共生活領域裡對墮胎、性及宗教議題中的保守立場所吸引。

因此,該黨的一些黨綱聲明似乎是直接取自保守派基督徒學者的作品。例如,有條綱領宣稱,「在雙親家庭中長大的孩子往往在身體和情感上更健康,更可能在學校有良好的表現,不太可能使用毒品和酒精、參與犯罪或婚外懷孕。」

但是,若民主黨和共和黨都是由基督教原則所塑造,他們同時也都扭曲了基督教的真理,意思就是,狂熱的黨派信徒極有可能將異端教導與基督教教義混淆。

例如,民主黨對多元化和平等的強烈支持,導致該黨對墮胎權、同性婚姻和其他LGBTQ權利的強烈肯定,這與歷史上的基督教正統觀念不符合。

共和黨在援引上帝之名的同時,也提出了許多關於提升美國軍事力量、美國特例主義( American exceptionalism)、槍支權,以及將有利於增長(而不是進步)的稅收制度道德化⋯等,其他基督徒也對這些政策表示異議。

認識到每個政黨在某種程度上同時認可基督教原則及異端想法,應該能讓基督徒有接納支持不同政黨的其他基督徒的能力。

身為一名美國基督徒,我知道我支持的政黨有很大的缺陷,我也知道另一個政黨包含一些基督教真理的元素。因此,我很高興能見到其他基督徒去接觸另一個政黨,或者更好的是,去挑戰這兩個政黨去更充分地反映公義的原則。

2. 基督徒政治分歧的主因往往來自於不同的策略而不是不同的道德原則。

即使我們為了一個跟道德原則有關的的政治問題爭論,我們在道德上的堅持雖然很明確,但對於何項政策才能達到這個道德目地則無法那麼確定。

例如,也許基督徒都同意墮胎是錯的,但對於哪些政策最有可能拯救未出生的生命卻有不同的意見。有些人認為,拯救未出生的嬰兒意味著投票給那些會將墮胎訂為非法的政治人物。另一派人則認為,拯救未出生的嬰兒意味著投票給那些會製定擴大產婦健保政策及更好的產假政策的政治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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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意識到許多的分歧是來自於不同政策理念而不是不同的道德原則的時候,我們就能更好地聆聽那些跟我們有不同政策選擇的基督徒,更好地意識到他們可能同樣是正統的基督徒,和我們一樣關注潛在的道德問題。

如果某方面來說,在墮胎議題上的辯論是如此,那其他任何與道德原則相關的政治辯論也同樣如此。尊敬地善待移民、追求種族正義、在乎上帝的創造物(環境)、支持婚姻、減輕貧困和尋求和平的要求⋯等,都是基督教倫理中不可抹滅的原則。但是,對於如何將這些任務轉化為具體的政策,信徒們之間有分歧是很正常的事。

雖然基督教神學啟示我們能努力將一些上帝國度裡的目標帶入當代社會裡,但我們同時需要查考歷史學、經濟學、政治學、社會學和其他相關領域,以找出如何能更好的實現這些目標。即便如此,我們所得出的答案可能更常是取決於我們自身成長文化的濾鏡,這一點是我們所不願承認的。

3.任何透過立法使社會變得更有道德的嘗試都無可避免地帶有選擇性和不完整性,且可能產生混合的結果。

美國有哪個主要政黨致力於解決離婚、賭博成癮、婚姻不忠和酗酒等問題?哪個政黨會做最多的努力來保護窮人不被預支薪水所生的利息剝削?有哪個黨致力於消滅情色產業?

如果在這個選舉季,你還沒有看到任何涉及以上這些問題的政治廣告,也許這就是我們在當前的黨派政治中有道德選擇性的最佳證明。這同時也是個跡象,表明政治無可避免會有的局限性。幾代之前的美國基督徒在政治運動上對於這些問題都有一定程度的努力,卻沒有取得多少持久性的成功。

因此,今天的政治人物們不會再過多地談論這些議題——但當然,基督徒應該要關心政府是否與這些邪惡現象及其他形式的邪惡對抗。當我們越是拓寬自己的視野,了解如何在這個世界追求上帝的公義,我們就越不可能以政黨政策這種非常有限和不完美的手段來作為我們衡量他人道德與否的標準。

將上帝國度的光帶入我們的社會的任務比黨派自身的議程要弘大得多——這也是為什麼我們不該把上帝的國度與政黨政治混為一談。政治選擇當然重要,但在大多數的情況下,對信實的基督徒來說,其中的意義更多的是智慧和策略上的問題,而不是道德問題。

對於想要實踐特定的目標而言,政黨是個非常不完美但有效的工具,但一旦我們把它們當作我們道德認同感的來源時,它們就成了可怕的偶像。

在這個選舉季節,讓我們好好使用上帝賜予我們的選舉工具,同時也毫不猶豫地接納那些碰巧與我們做出不同政治選擇的基督徒姐妹或弟兄——因為我們深深知道,另一位基督徒可能跟我們有同樣的道德關切,只是對於如何能實踐這樣的目標有不同的想法。

丹尼爾-K-威廉姆斯(Daniel K. Williams)是西喬治亞大學的歷史學教授,也是《未出生嬰兒的捍衛者》的作者。

《Speaking Out》是本刊的特邀意見專欄(與社論不同),不代表本刊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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