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我和一個來自完全世俗背景,剛成為基督徒的人聊天時,她提到,有些她的家人非常擔心她。其中一位說:「真不敢相信妳成了福音派基督徒。妳怎麼能支持擁槍權呢?」

擁槍權?

這個家人認為,她成為福音派基督徒意味著她加入了一個政治族群,擁有支持攻擊型武器的槍文化觀點。但這位新的基督徒在這個議題上的政治觀點恰好與她的家人一致。在她改變信仰的過程裡,她對槍支的看法並沒有改變。

聽到這裡,我的肩膀垮了下來——並不是因為我同意或不同意這個家庭對槍支政策的看法。我之所以這麼失望,是因為我以前曾多次聽到類似的說法:人們在聽到「福音派基督教」時,想到的不是福音,而是某種極端的政治身份。

我們很容易把這種情況咎責於媒體對美國福音派基督徒的描繪(「他們只關注跟政治有關的部分」),或歸咎於這位女士家人的問題(「美國人都成了宗教文盲,這些人眼裡看到的只有那些不好笑的宗教諷刺漫畫」)。

外面的世界確實在某些方面會毫不猶豫地諷刺福音派基督徒。但這在世俗世界裡早已不是新聞——早在18世紀,報紙上就有關於佈道家喬治·懷特腓(George Whitefield)講道的許多笑話,或是在自己書裡嘲諷「聖經地帶」的記者H·L·孟肯(H. L. Mencken)。

然而,誰又能否認,人們對福音派基督教持有這些觀點的主要原因不是因為誤解,而是因為太了解呢?誰能否認外面的世界不是以「耶穌基督並祂釘十字架」的形象,而是以某種「政治族群」來定義美國的基督教,因為我們正是如此向他們展示我們自己?

不久前,我重讀了一遍華克·波西(Walker Percy)的文章《關於世界末日的小說筆記》,裡面論述了他認為美國教會所面臨的雙重危機。他的警告至今仍能引起我的共鳴,讓我印象深刻。

讓我們先從第二個危機說起,因為這是我們最清楚的危機,也就是波西所說的「基督教的道德失敗」。波西認為,儘管人們總是在警告基督教神學自由派化的危機,但這並不是基督教主要的問題所在。

當然,波西同樣也拒絕自由派神學,包括保羅·田立克(Paul Tillich)的「存在的基礎(Ground of Being)」及《時代雜誌》封面上的「上帝之死」。波西指出,多數美國人毫不在意神學和形而上學。但波西所說的道德失敗也不僅僅指個人行為的虛偽。

「在某個地方,某個傷害最深、最需要恩惠的地方,他們做錯了。」他寫道:「美國白人打從一開始就對黑人犯下罪過,且至今仍持續著,起初是殘忍的蓄奴行為,如今是冷漠的態度,這種冷漠可能更具破壞性。而正是教會,非但沒有與人類天生的罪性搏鬥,反而將這種冷漠神聖化、永久化。」

任何願意關注這件事的人都能見到教會目前面臨的危機。這正是為什麼當這個新的基督徒的母親在聽到「福音派基督徒」時,首先想到的不是上帝的存在、復活的歷史真實性或天堂與地獄的概念,而是個單一的、部落式的「政治族群」。即使我們在政治議題上提出所謂的神學辯論,但當你深入挖掘,這些辯論實際上仍是種政治戰爭。

不過,波西警告的另一種危機或許更為緊迫——也就是詞彙的陳舊性。

他寫道:「基督徒總是掛在嘴邊的陳腔濫調,如『恩典』一詞,已被磨得像撲克籌碼那樣光滑,發生了某種程度的貶值。即使我們不討論非基督徒,只談論人人都是基督徒的基督教圈子,也幾乎可以說,當每個人都信奉上帝時,就好像每個人開始一場新的遊戲時皆擁有一個撲克籌碼,這與大家都沒有籌碼是一樣的。」

我們把自己的身份定位在文化戰爭上,因為這比做見證容易得多。找出我們鄰舍裡哪些人是「壞人」並懼怕他們,比真正的向他們的良知解釋贖罪、恩典、與神和解和新生命要容易得多。

因此,也難怪世人並不期望從我們嘴裡聽到聖經的話語和關於上帝國度的介紹,而僅僅是政治戰爭裡更極端的派別,且政治戰爭已侵入我們生活幾乎各個層面。

然而,找回我們失喪的詞彙的方法不是發明新的詞,而是重新愛上舊的詞。

英國文學家邁克爾·愛德華茲(Michael Edwards)在寫到自己歸信基督教的過程時指出,讓他確信聖經真理的不是任何證據或論證,而是聖經文本本身的陌生感——這種陌生感直接地對著他的直覺說話,即除了透過理性和感知來認知(真理)外,可能還有另一種認知方式。「為了向前邁出一步,我需要的正是我從一開始就在尋找的『一種不同的認知方式』,且靠我自己無法實現。」

不久前,我看了紀錄片《現實世界虛擬論》,影片講述有一些人認為我們身處的世界是虛幻的——也許我們活在全息投影裡,或是活在一款我們的後代以自己家族成員的化身來玩的電動裡。

跟你想的一樣,我並不覺得這些論點有說服力,尤其是因為它們只是使徒約翰曾警告我們的古老的諾斯底主義(Gnosticism)的科幻版本而已。但我真正理解這種世界觀的方法是「深入」其中,想像以這種視角看待這個世界會是什麼樣子,照著它們的思路來看它是否能解釋我們提出的問題,或是否能告訴我們這些問題是錯的。

我相信,福音故事確實會說話——這也是為什麼被西元一世紀猶太教遺棄的一個「教派」能顛覆這個世界。在講述福音故事時,我們邀請人們去思考耶穌所宣告的那個國度:「神的國就在你們中間」及「我的國不屬於這個世界」,一個關於上帝把以色列人從埃及救出來,使拿撒勒人耶穌從死裡復活的故事。但只有當我們自己走近這個故事,帶著驚嘆及敬畏的心,以我們的生命述說『福音』這個詞彙時,我們才有辦法邀請人們也進入這個世界。

幾週前,在休斯頓舉行的一個活動上,我和太太玩起了「讚美詩小遊戲」,她朗讀著我們兒時共同唱過的詩集《浸信會讚美詩》裡的句子。我再次被這些讚美詩裡不少關於驚嘆於主的詩句所觸動。包括「奇異恩典」、「我真希奇」、「怎能如此」⋯⋯等等。它們以不同的方式述說對主的敬畏,在幾乎每一種基督教敬拜方式裡都是如此。

但當我們對這種述說福音的方式感到厭倦時,就會轉向與福音格格不入的其他認知方式。我們粗暴地把一切事物概括爲機器或資訊,或者——更糟糕的,一但我們的領袖在任何有爭議的事上區分「我們」和「他們」時,我們便僅以他們的「立場」來概括、總結他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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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在與這位新的基督肢體聊天時,我意識到我自己的心對「恩典」這個詞彙已經變得多麼厭倦。我太過震驚於她信主後從非基督徒那裡收到的反饋——他們把美國基督教概括為一種委身於槍支議題的「政治觀點」——以至於我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什麼才是真正重要的事:坐在我面前的這位女士遇見了那位掌管整個宇宙的上帝。她的罪和我的罪都得到了饒恕,我們站在一個我們看不見的實體面前,與那位被釘在十字架上並復活的基督相連結。耶穌我們。

這就好像,我明明站在雄偉的大峽谷前,卻抱怨沒有足夠的手機網路來下載YouTube上的影片。

也許,如果我們這些基督徒裡能有更多人被上帝真理的奇特和驚人之處所深深震懾,我們就會發現周圍的世界也能為祂所震懾。為上帝的榮美所震懾也許並不會讓人們更喜歡我們一點,畢竟這也不是重點。問題的關鍵在於,人們應該出於正確的理由討厭我們,因著真的認識什麼是福音後依然選擇拒絕福音,而不是見到了錯誤的福音後,選擇拒絕那種福音

也許,當我們重新述說著古老的詞彙時,會有更多的鄰舍在別人選擇成為基督徒後驚呼:「拿撒勒還能出什麼好東西嗎?」(約翰福音1:46)

而我們會用祂從起初就教導我們的話來回應鄰舍:過來看看吧!

羅素·摩爾(Russell Moore)是《今日基督教》的主編,領導本刊的公共神學項目。

編輯:Yiting Ts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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