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的圣诞灵修文章都会指出耶稣降生时的卑微环境——在牧羊人中间,在简陋的马厩里,在以饲料槽充当的摇篮中。当耶稣总结“人们为何要背负跟随祂的轭”时,祂说,因为祂是温柔谦卑的(马太福音11:29)。然而,我们很少深思耶稣如此全然彻底的谦卑应如何影响我们人生每一天的全面性意义。

谦卑对基督徒而言至关重要。我们只有透过温柔和谦卑才能接受基督(太5:3-5、18:3-4)。耶稣谦卑自己,却被神高举(腓2:8-9);因此,因着谦卑获得喜乐和力量是基督徒生活的根本动力(路14 :11、18:14;彼前5:5)。

这个教导看似简单明了。问题是,理解谦卑需要极大的谦卑,而抵制骄傲则更需要极大的谦卑,因为即使是讨论这个问题也会自然而然地产生骄傲。

我们的处境十分艰难,因为谦卑是无法“直接获得”的。一旦我们意识到骄傲的毒害,我们会开始注意到它无所不在。我们在报纸专栏和部落格中读到讽刺酸人的言论和尖锐的声音。我们在从不承认自身弱点或错误的公民、文化和商业领袖身上看到它。我们在邻居和一些朋友的嫉妒、自怜和自吹自擂中看到它。

于是,我们发誓不再那样说话或做事。一旦当我们发现自己开始有了“谦卑的心态”,我们又立刻自鸣得意——但这是以谦卑为傲。而当我们发现自己落入这种情境,又会觉得自己竟然是如此细腻于自身变化的人。谦卑是如此害羞。一但你开始谈论它,它就会离开你。甚至连“我谦卑吗?”这样的问题都意味着你不再谦卑了。反省、审视自己的内心,甚至是检查自己是否骄傲,往往会导致为着自己的谨慎及自省而骄傲。

基督徒的谦卑不是降低对自己的评价,而是降低对自己的关注,正如鲁益师(C.S. Lewis)所说。基督徒的谦卑是不再总是马上想到自己,专注于自己的所作所为,关注自己受到的待遇。基督徒的谦卑是“有福的忘了自己”。

谦卑是信仰基督的福音的副产品。在福音中,我们的信心不是基于我们的表现,而是基于在基督里上帝的爱(罗3:22-24)。这使我们不必总是审视自己。我们的罪如此巨大,只有耶稣的死才能拯救我们。祂必须为我们而死。但因祂对我们的爱如此巨大,耶稣甘愿为我们而死。

恩典,而非良善

当我们讨论谦卑的时候,我们的处境很艰难,因为宗教和道德会抑制谦卑。在福音派社区里,人们喜欢谈论世界观——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基本信仰的事物和承诺,这些信仰和承诺塑造了我们在各种具体情况下的生活方式。也有人喜欢用“叙事身份(narrative identity)”这个字,也就是每个人对于这ㄧ系列问题的回答:“我是谁?我的人生目的是什么?我来世上是为了什么?妨碍我实现梦想的主要障碍是什么?我该如何应对这些障碍?”

在敬虔的基督徒们之中,有两种基本的叙事身份在运作。我称第一种为“道德表现叙事身份”。这些人在内心深处说:“我顺服,因此我被上帝接纳。”第二种则是“恩典叙事身份”,其基本原则是:我因着基督被上帝接纳,因此我愿顺服。

根据这两种不同原则生活的人表面上看起来可能很相似。他们可能在教会的座位上比邻而坐,都在努力顺服上帝的律法:祷告,慷慨解囊,成为好的家庭成员。但他们这样做的动机和精神却截然不同,从而导致了截然不同的个人性格。

当生活在道德表现叙事中的人受到批评时,他们会愤怒或崩溃,因为他们不能容忍“好人”的自我形象受到威胁。

但在福音中,我们的身分并不是建立在这样的形象上,我们有情感上的磐石来应对批评,不会去反击。当生活在道德表现叙事中的人把自我价值感建立在勤奋或拥有健全的神学观的基础上时,他们必然看不起那些他们认为懒惰或神学基础薄弱的人。

但那些真正理解福音的人不可能看不起任何人,因为他们得救完全是出于恩典,而不是因为他们有完美的教义或坚韧的道德品格。

道德主义的恶臭

道德表现叙事的另一个特点是不断地找碴、赢得辩论,并证明所有的反对者不仅是错误的,而且是不诚实的叛徒。然而,若我们深深明了福音,我们就不再需要赢得争论,我们的语言也会充满恩典。我们不必嘲讽我们的对手,相反的,我们能以尊重的态度与他们互动。

生活在道德表现叙事中的人使用讽刺性的、自以为是的贬低式幽默,或根本没有幽默感。鲁益师曾形容“不苟言笑地专注于自我是地狱的标志”。然而,福音创造的是一种温和的讽刺感。我们会发现很多值得嘲笑的东西,首先便是我们自身的软弱。但这些软弱不再成为我们的威胁,因为我们最终的价值并不取决于我们的记录或表现。

马丁·路德(Martin Luther)有个基本见解,即,道德主义是人类心灵的原始设定模式。即使是在某种程度上相信恩典及福音好消息的基督徒也会继续这样做,活得好似他们是靠自己的行为得救的。鲁益师在《返璞归真》中的《大罪》篇中写道:“如果我们发现我们的宗教生活让我们觉得自己很好——最重要的是,觉得自己比别人好——我想我们可以肯定,我们不是被上帝,而是被魔鬼操纵了。”

充满恩典的、忘我的谦卑样式,应该是区别基督徒及世上其他道德高尚的人的主要特征之一。但我认为,我们可以公平地说,谦卑,身为辨识基督徒的重要标志,在教会里很大程度上是缺失的。非基督徒嗅到散发着恶臭的圣洁后,转身离去。

有些人会说:“法利赛主义和道德主义不是我们文化目前最大的问题。我们的问题是放任态度和反传统主义。没有必要对身处后现代的人不断谈论恩典。”但后现代人多年来不断拒绝着基督教,认为它与道德主义没有区别。只有当你向他们表明两者之间的区别——他们所拒绝的不是真正的基督教——他们才会重新开始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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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里开始新的谦卑

通常,当文章写到这个段落时,作者应该会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但我不会这样做。原因如下:

首先,我们所面对的问题太大了,没有实际可行的解决方案。福音派教会里最担心真理失落或与文化妥协的那一派人,在我们的文化里已经因自以为义和骄傲而臭名昭著。然而同样的,也有许多人因为认为某些基督教经典教义很傲慢(如法庭式公义和代罚性救赎)而远离基督教,而这些教义却是至关重要且不可取代的——也是我们谦卑的最佳源头。

其次,无论是身为个人还是身为一个群体,直接谈论“变得谦卑”的实际方法总是会适得其反。我曾说,福音派教会的主流派别都做错了。那还剩下谁呢?我吗?我是否开始认为,只有我们少数几人——我们这几个幸福的少数人——真正实现了教会所需要的平衡?我仿佛听到恶者在我耳边低语:“是的,只有你才能真正看清事情的本相。”

我确实希望自己能给大家详尽的解释,否则我根本不该写谦卑这个主题。但是,如果不摧毁人们可能已经拥有的部份的谦卑,就无法开始告诉他们如何变得谦卑。

第三,只有在人们理解、相信、并赞叹于恩典福音后,才可能产生谦卑这个副产品。但福音不会以机械式的方式改变我们的生命。最近,我听到一位社会学家说,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用以驾驭生活的意义框架是如此深刻地根植于我们的内心,以至于它们运作“超前于我们的反省”(也就是反射动作)。我们的意义框架不仅是一系列内心所相信的事,也存在于我们的人生主题、动机和与人互动的态度。当我们聆听福音的宣讲或读圣经时默想福音的本质时,我们会将福音深深地融进我们的心灵、想像和思维中,使我们能开始以本能的方式“活出”那样的福音。

因此,让我们不间断地在台上讲述着恩典,直到谦卑开始在我们心中生长。

提摩太·凯勒生前为纽约曼哈顿救赎主长老会的牧师,是《我为什么相信? 》一书的作者。

翻译:Yiting Ts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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