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角落都有即將為主殉道的人。

無論是早晨、中午或晚上,基督徒火熱迫切地禱告,並在羅馬競技場上大膽地宣告「基督是主」。

像上面這樣的描述只出現在最初幾個世紀教會裡少數基督徒在少數時刻的情況。儘管像這樣的描述很普遍,但這並不是當時每個冠以基督徒之名的人的常態。 事實上,當時基督徒的普遍情況並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英勇。

在《初代教會的文化基督徒》一書中,歷史學家納迪亞·威廉斯(Nadya Williams)提出,在最初五個世紀的教會内,許多基督徒的生命景況可能與周遭文化更接近,更勝於與基督相近的程度。這並不是要否認他們信仰的真實性,只是基督徒確實總是活在與世俗文化融合的試探裡。

這種更細緻、更具歷史一致性的描述減弱了所謂的「基督教的黃金時代」的概念。就像顯微鏡揭示癌細胞一樣,威廉斯向讀者展示基督徒是如何經常被周圍文化影響,而不是被活在我們內心的基督所影響。從基督教民族主義到對財富的追求再到基督教的「名人文化」,正如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那樣,基督徒與周遭的文化融合並不讓人意外。

三心二意

從新約開始,威廉斯舉例出部分基督徒看重世俗文化的標準勝過聖經的標準。使徒行傳裡最突出的例子就是亞拿尼亞和撒非喇的故事,威廉斯暱稱他們爲「第一代的文化基督徒」(first cultural Christians)。

這對夫婦看到初代基督徒的慷慨奉獻,試圖表現類似的行動,儘管他們的動機與其他基督徒不同。其他基督徒因著福音的驅使而犧牲奉獻,但亞拿尼亞和撒非喇追求的卻是基於羅馬文化惡名昭彰的「施捨觀念」而奉獻金錢——當時,富有的羅馬人總期望透過贈與獲得回報。

我們也經常抱著類似的心態行事。對這對文化基督徒夫婦而言,問題在於他們想透過「贈與」獲得什麼。將出售土地所得的一部分捐贈教會是值得稱讚的事;但試圖將自己的地位提升至其他犧牲奉獻的人的地位則不然。基督徒的奉獻本是出於心甘情願,從來不是假奉獻之名行累積權力之實的手段。

威廉斯繼續講述歷史上關於飲食的議題(第2章)及希臘羅馬世界裡性關係的實際情況及其對教會的影響(第3章)。第一批基督徒似乎背負著羅馬文化的某些包袱,包括醉酒的習慣和異教徒的崇拜儀式。保羅在哥林多前書和其他地方對教會的訓誡清楚地表明,基督徒在飲食方面心意不定,有時看起來更像羅馬人,而不是更像基督。

當然,在性相關議題方面,沒有什麼比基督教的性倫理更反世俗文化了。基督徒應對配偶忠貞,或者保持獨身。相較之下,羅馬男性在性慾上幾乎是可隨心所欲而不受懲罰。在羅馬、哥林多和以弗所等著名城市,廟妓的存在是司空見慣,更不用說奴隸被視爲可以任意擺佈的性工具。有些人可能會說,我們今天也是生活在一個性氾濫的文化中(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但在許多方面而言,古羅馬社會的狀況能讓現代西方社會看起來更像12歲輔導級的卡通。

威廉斯沿著歷史的軌跡,繼續探討新約時代之後的基督徒和最初幾個世紀文化裡普遍有的罪。一個有趣的案例與一位羅馬省長,小普林尼(Pliny the Younger)有關,他曾拷問基督徒,以便更瞭解他們在他管轄的區域内可能構成的威脅。在審問中,似乎有些基督徒為了博得普林尼的信任,很快就放棄了他們的信仰。然而,也有其他人堅持下去,導致普林尼得向圖拉真皇帝(Emperor Trajan)請示應如何處理。

普林尼和圖拉真之間一來一往的信件成為極重要的「非基督徒視角」的資料來源,呈現第二世紀基督教群體的本質及樣貌,也證實有部分基督徒後來放棄信仰、脫離教會的事實。在接下來的幾十年裏,在基督教遭受迫害的不同時期,放棄信仰的事件不斷發生。後來的教會領袖,如迦太基的居普良(Cyprian of Carthage)便曾談及該如何讓「背離的」基督徒重新融入教會。

這段歷史的插曲有助於我們深入瞭解「脫離福音派主義」(exvangelicalism)和相關的運動。現今的基督徒如何對待那些離開教會的人?問題出在信仰、神職人員還是其他方面?社交媒體等現代社群平台的發明對基督徒的信仰有多大的影響?深入探討近期一些對「無特定宗教信仰者(nones)和「離開信仰者」(nonverts)的研究,比較這些人與初代教會基督徒的經歷也許對我們會很有幫助。

根據威廉斯的說法,君士坦丁時代和後君士坦丁時代的基督徒在文化罪惡方面也沒有表現得更好。研究古代晚期的學者對基督教團體之間的暴行,以及透過權力和手段來左右教會決策的事蹟並不感到驚訝。然而,現代基督徒應該對此感到震驚,並提醒自己,這種姿態與基督教的美德背道而行。

很多時候,我們在神學和實踐上的分歧可能更多是出於不同的文化立場,而不是出於神學。支持以暴力或權力操控作為「達到目的的手段」 與基督教本質的實踐是對立的——基督教從來都不應是這樣的宗教。威廉斯指出,「有時,我們意見的分歧並不與正確的神學有關,更多是關於表象的事。這些分歧應讓我們擔憂及認罪。」我實在無法同意他更多了!

威廉斯將四、五世紀時的教會與當今活躍的基督教民族主義及崇拜名人的文化聯繫起來,這讓我特別受到鼓勵。許多人視奧古斯丁的《上帝之城》(City of God)為對羅馬文化及其與現今社會的相似之處的批判,但威廉斯把奧古斯丁的思想當作手術刀,小心翼翼地用它切除教會裡的癌性腫瘤。奧古斯丁對羅馬的失敗和羅馬宗教的荒謬處直言不諱。簡言之,將人類的終極盼望寄託在世俗的王國上,充其量是衝動魯莽的。雖然天國子民關心地上國度的福祉,但他們對地上國度的遠景及短暫性有著務實的態度。

這本書最令人驚訝之處是,威廉斯用早期修道院運動來推論高舉基督教名人的危險性。在四世紀後期,許多人退隠到埃及的沙漠和周遭地區,他們靈性的名聲和地位引起當時人們的關注。但正如威廉斯所描述的,這些沙漠僧侶的靈性之旅與異教徒的朝聖之旅並沒有什麼不同。

沙漠僧侶也代表著我們現今要學的實際功課。有許多人批評教會聚會抑制了個人的屬靈經歷。但是,無論我們從早期的修士那裡學習到什麼樣的屬靈洞見,這些洞見都應該用來服事、造就神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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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所謂的黃金時代

《初代教會的文化基督徒》爲讀者提供很好的例子,它告訴我們應如何從基督教歷史中這個關鍵時代汲取教訓。這本書的目的並非為了詳細介紹初代基督徒的樣貌。然而,它強而有力的指出人性本質和每日跟隨基督所面臨的真實的長期性挑戰。基督教教義總是指出我們文化裡的問題,無論是在第一世紀還是21世紀。

這本書的觀點不是悲觀的,而是實際的。威廉斯提出她對上古晚期文化的見解、她身為基督門徒的執著,以及她對現代福音派的觀察。在書中有些部分,我希望威廉斯能讓讀者自己作出結論,而不是用這些章節與現代福音派生活和思想的各種聯繫作為結尾。但總而言之,這本書爲今日的基督徒鋪陳一個公平比較的基礎。威廉斯並沒有爲這些「文化之罪」辯解,而是透過仔細的歷史研究幫助讀者理解我們如何像我們的前人一樣容易犯這些錯誤。

與其盲目地推崇初代教會,或許我們應該從他們身上汲取一些清晰明確的教訓,並將它們實踐在我們今日的際遇中。威廉斯這本書絕非抽象的社會歷史研究,而是一本極好的「實用的歷史」書。

認識到我們文化上的罪,應將我們帶回耶穌所教導的那個顛覆世俗社會的國度倫理。祂的國不屬於這個世界。歷史長河裡沒有所謂的教會的黃金時代,唯有將來永恆中的榮耀時代。

科爾曼·福特(Coleman Ford)是西南浸信會神學院的人文學助理教授。他是古代基督教研究中心的聯合創辦人,也是牧師神學家中心的研究員。他是《以祂的形象造成:基督徒塑造指南》(Formed in His Image : A Guide to Christian Formation)的作者。

翻譯:江山 / 校編:Yiting Ts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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