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幾週,我與《今日基督教》的幾個組員一起,在埃及尼羅河上下游講授《出埃及記》。一路上,我們參訪了一些廟宇和墳墓——多數都收藏著古埃及國王和王后的屍體。

參訪這些廟宇和墳墓的時候,我不禁想起美國的教會。在所有關於要「出埃及」——離開基督教——的討論中,有些很合理,有些則不太合理,我不知道我們是否已錯失重點。也許美國教會並沒有死。也許它甚至尚未在「消亡中」。也也許我們面對的困境比這更糟:也許美國教會已經木乃伊化了。

木乃伊不僅僅是處理屍體的一種方式,它也代表了古埃及人對生死的一種特殊看法。畢竟,將屍體木乃伊化並不容易。只有像古埃及這樣技術先進的社會才能完成屍體的防腐處理,將其保存數千年。將屍體木乃伊化反映了當權者的某種穩定性。那些被製成木乃伊的人——法老和他旗下的統治者,以及他們選擇與之來往的人——反映出一種假設:未來(即使千年之後)關於權力的定義仍和他們所處的時代一樣;那在前的仍然在前,在後的仍然在後。如俗話所說,不願意面對真相不過是埃及精神的一部分。

基督徒常常忘記聖經中最著名的木乃伊的故事——發生在創世紀的結尾。約瑟是以色列12個孩子中最不受歡迎的一位,並被當成奴隸賣掉。大家以為他已經死了,他卻在埃及崛起掌權。他完全適應了埃及人的生活方式,以至於他的親兄弟們見到他時,都認不出他來。在創世紀最後幾章裡,約瑟原諒了他的哥哥們,請求他們在上帝將他們送回應許之地的那天,帶著他的屍骨一起回去。

這卷以「起初,神創造天地」開頭的書,最終以「人用香料將他薰了,把他收殮在棺材裡,停在埃及」結束。乍聽之下,創世紀的故事似乎很虎頭蛇尾,但實際上,這是一種敘事上的懸念手法。這樣的鋪陳暗示著即將到來的出埃及——而「應許裡所說的出埃及」不是以色列人在埃及為奴,而是以色列人在埃及掌權。

在描述約瑟的信仰時,希伯來書並沒有以我們以為的方式讚揚他:約瑟的解夢、拒絕性上的罪、從牢房興起至掌權,或他用穀物儲存技術拯救世界免於飢荒。希伯來書甚至沒有提到約瑟饒恕了那些對不起他的人。相反的,希伯來書寫道:「約瑟因著信,臨終的時候提到以色列族將來要出埃及,並為自己的骸骨留下遺命。(來11:22)。

在他人生故事的結尾,約瑟是個埃及人:在法老的土地上成為一具經防腐處理的木乃伊。約瑟的信心在於,他看見一個不一樣的未來。約瑟的骸骨是出埃及記中反覆出現的主題。聖經說:「摩西把約瑟的骸骨一同帶去」(出13:19)。當以色列人越過約旦河進入應許之地時,約書亞記說:「以色列人從埃及所帶來約瑟的骸骨,葬埋在示劍」(約書亞記24:32)。

約瑟並不是唯一一個必須擺脫埃及文化在自己身上的影響的人。以色列人圍著金牛犢跳舞,稱金牛犢為帶他們出埃及的神,如此崇拜偶像的關鍵原因,如基督教殉道者司提反所說,是因為「(他們)心裡歸向埃及」。以色列人離開一個充滿偶像的國度,他們也想要一個自己的偶像,一個他們可以「看到和感受到」的偶像,一個能團結他們群體的源泉,畢竟,「領我們出埃及地的那個摩西,我們不知道他遭了什麼事。」(徒7:39;出32:1)

先知以賽亞譴責以色列人埃及化的情感,因為以色列人試圖透過埃及的力量尋求保護,免遭敵人的傷害。身為盟友的埃及和身為壓迫者的埃及一樣糟糕,甚至可能更糟。「所以法老的力量必做你們的羞辱,投在埃及的蔭下要為你們的慚愧。」(以賽亞書30:3)。無論是選擇相信埃及人的雕像,還是相信埃及人領導的軍隊,以色列人的想法都是一樣的:轉向偶像尋求保護和未來,而不是走神的道路——根據法老或凱撒的說法,神的道路看起來肯定會失敗。

先知們警告道,製造偶像——那些取代我們終極忠誠度的物品、觀念或隸屬關係——充滿破壞性。但此時此刻,這些偶像似乎並沒有殺死我們。它們似乎在幫助我們成功。但實際上,這比殺死我們更糟糕——它們使我們變成行屍走肉

偶像是有用的。它們把人們聚集在一起。它們給人們一種意義感,一種能為之出生入死的事業。沒有什麼比如「大哉,以弗所人的亞底米啊!」這類的歌聲更能調動民族主義的認同感了(使徒行傳19:28)。然而,聖經說它們毫無益處,正是因為它們能起作用。

偶像有兩個致命的缺陷:它們是自我創造的,也是死的。那位與聊天機器人「墜入愛河」的人,可以擁有所有看似愛情產生的感覺。但最終,他終將知道,他「愛上的」的是他自己——演算法重複展示給他的東西,是他一開始先放在那裡面的。聖經警告我們,偶像是死的。更糟的是,「造它的要和它一樣,凡靠它的也要如此。」(詩115:8)。

在通往偶像之路的盡頭,你最終會被封閉在自我之中,但一部分的你知道,控制你的是你自己所建造的機制。此外,你最終會越來越深的死去——對自己生命和存在的根源麻木不仁。然後,為了解決這種行屍走肉的感覺,你又建造一些其他的偶像來讓自己感受到生命的脈動。

幾年前,當有人警告美國教會的根本問題在於「真理無處容身」——對基督教教義淺薄的理解正在掏空我們時,我會深表贊同。但我如今想知道,是否從當時直到現在,我們更深層危險的問題其實是「生命無處容身」。

沒有禱告、一成不變的麻木生活使基督徒厭倦,他們失去了冒險精神,試圖在政治偶像崇拜、公共領域、以及沈溺於網絡視覺上的性愛或網絡語言暴力中尋找冒險精神。由於缺乏在聖靈中的真正生命所帶來的信心,我們陷入對法老的飢渴中——渴望教會或國家的強人將我們從邪惡中拯救出來,而我們的代價是對他們說:國度、權柄、榮耀全是你的,直到永遠。因為沒有了生命,我們試圖透過選擇正確的論點、逮捕「正確的異端」、打一場正確的文化戰爭來證明我們的地位。

我們的科技未曾如此先進,我們卻也未曾如此死氣沉沉。耶穌曾警告我們(啟 3:1),但在如何扭轉這個局面的問題上,耶穌沒有給我們所謂的「十個策略」。祂告訴我們要警醒,要「堅固那剩下將要衰微的」(啟3:2)。

約瑟的防腐工程是一件很埃及的事。然而,他的信仰讓他明白,他所掌握的一切不過是將一具屍體保存起來,而「生命」有更深遠的意涵——取決於一個能把他從迷失的地方帶回來的民族,取決於一個能數清他所有骨頭的上帝。

也許美國宗教也需要這樣的生命。你不能既有法老又有天父。你不能既服事上帝又服事木乃伊。

羅素·摩爾(Russell Moore)是《今日基督教》的主編,帶領本刊的公共神學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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